当天气暖的可以将房间的大窗户完全推上去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了。
我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的藤椅上,将光着的双脚搁在窗台上吹风,将刚做好了一杯黑咖啡放在脚的旁边。下午4点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散落在深绿色的地毯上一片金黄,风吹得窗帘微微的起伏。
刚下了班的我捧着一本杂志,细细的阅读,在这苏格兰四月的天光里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干燥的空气、开始渐暖的气温、渐长的天光,还有独自生活在世界彼端的自在与隔离。
偶然在一个女生的博客上听到她用钢琴弹的一首《四月天》,技巧并不纯熟,弹得断断续续。
四月天
梅雨奄奄
在窗前
淋湿的燕
在屋檐
苏格兰的4月天8点才日落,9点天才慢慢的暗下来,余下的天光仿佛江南七八月人们坐在家门口吃着西瓜乘凉说闲话时的那片淡蓝。而爱丁堡大学的The Meadows青草遍地,樱花开得正烂漫,沿着长长的小径走,风吹的粉红的花瓣到处飞,落得满地都是。
在这样的四月天里,这首曲子却仿佛让我听到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声。
弹曲子和写博客的女生叫做Jenny Shen,她住在隔壁城市的格拉斯哥,她把它叫做G城。
Jenny Shen说她不上课的时候晚上会去当地的pub打工。化了烟熏妆的她在pub没什么人时会坐下来弹一点钢琴,她爱花她并不多的薪水去买贵的衣服。
她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叫Taylor,两个女孩似乎爱着同一个男生,抑或是彼此。她偶尔提到她打工的pub里的英俊的苏格兰男人。她有一个住在上海的男朋友。
她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照片里却总是低着头。她生活的G城阴暗,在我的印象里永远都在下着雨,有着灰暗的尖顶和哥特式的建筑。
后来我开始在乔治街106号的Starbucks做起Barista。有一天同事Julie告诉我,一个中国女孩在我下班了之后来店里找过我,并且留下了一本书给我。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到可能是谁,只说在城中未有任何中国朋友。
包好的书并没有打开,而是忘在了Julie那里。
接下来的几日,Julie都忘记将东西带来给我。每日都催,却日日忘记。
终于有一天在Starbucks的staff room里打开Julie的包时,看到的是一本厚厚的travel journal。几个月前我曾在G城的书店Boarder’s看到了,喜欢却觉得太贵而没有买的那本旅行手帐。封面上满满的都是移民入境的章,本子里面有可以插入相片跟明信片的口袋。
本子上写着“For Kapa”,落款是Jenny Shen。
她来找我,并没有事先告诉我。而她每次来我的E城,我们都未曾不期而遇。
当我终于见到G城的Jenny Shen的时候,几经是几年后的上海了。我们在进贤路上的Citizen Cafe里喝咖啡,她说起话来略微有点像周迅的smoky voice,有点哑哑的却很利落。此时我已移居上海,而她也已回到重庆。为了当时的男友,她往来上海与重庆之间。
有一年冬天,她回去了日思夜想的G城,租了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公寓短住。我说对她说E城最美好的时候是在夏天,而她最忘不掉的却是下午4点天便全黑了的那个冬天的G城。
后来,她和男个男友分手了。再后来,她遇见了她现在的先生,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安生。
在离开苏格兰后的数年里,Jenny Shen与我偶尔碰到会喝个咖啡。只是不再写博客的我们并不再知道对方生活里太多的细节了。只知道她常跟老公带着女儿去日本。
像这样君子之交的朋友,并不会常常见面,可是在想起来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亲切。我对G城的记忆了了,可是每当我想起G城时便会想起那个弹着“四月天”的Jenny Shen,因为我转头看见的是那个四月天里坐在苏格兰的E城的大窗户旁边的自己:披头四的大海报贴在墙上,我的球鞋放在太阳底下晒,电脑里播着Jamie Cullum的歌。我把头探出窗外,望着无限延长的天光,虽然看不到未来,却把当下紧紧握在手中。
互相曾是彼此那一段生命里的见证,我想,Jenny Shen想到E城时,看到的也是那个当时的自己。
那天我拿到本子的时候,我抱着它穿过Castle Street的市场,夜色已上。在6点钟的华灯下等公车时,脸上止不住的微笑。耳机里在放:
And I do believe it’s true that there are roads left in both of our shoes, But if the silence takes you then I hope it takes me too.
So brown eyes I hold you near, ’cause you’re the only song I want to hear
A melody softly soaring through my atmosphere.
身边坐的男人穿了绿色的苏格兰短裙。我仿佛从远处看见自己,坐在夜色的公车里,是芸芸终生中的一个。
Jenny Shen在留下本子的那天,写了一篇博文,配的照片是她在计程车上回头的一幕。爱丁堡华灯初上的夜色如即将起帆的船,被海水的波澜托起,起止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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